屋外雨聲潺潺，屋內只剩下了敘舊的姐妹。

薛三娘站在檐下，雙手合十，口中念叨：“老天保佑，老天保佑。”陸家不是只有陸琬這樣一顆種子，二小姐還在。她家小姐受了這麽多年的苦，終於不再是孤零零一個了，當真是老天垂憐。

“姐姐，我聽人說你跑出去了。可是這麽久了一點關於你的消息都沒有。我想找人打聽你的消息，可又不知該如何打聽。你也知道我身處煙花巷，諸事不得自由。這些年你也受盡了苦難吧？”

陸琬答道：“剛從京城出來的那段時間，我和三娘東躲西藏的，確實受了不少的磨難。我一直在襄州的山村裏。一躲就躲了兩年半也是去年秋天才決定出來的。”

陸琰嘆息道：“好端端的一個陸家，如今什麽都不剩下了。姐姐，以前我也總是夢見你。可卻不知道你到底還在不在這個世上。姐姐，你將來打算怎麽辦呢？”

陸琬鏗鏘有力的說道：“查明真相，還陸家一個清白。阿公是怎樣的一個人，你我最清楚不過。青娘，阿公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。”

陸琰吃驚道：“意圖謀害東宮，這是滅九族的通天大案，姐姐又有什麽辦法能翻案？”

陸琬堅定的說道：“雖然困難了些，可不是沒有可能啊。九襄他說他會幫我。”

“九襄是？”陸琰面露疑惑。

陸琬微笑道：“就是賀四爺啊。”

“那是姐夫吧？”

“不是姐夫，我和他還沒婚約。將來或許會成為你的姐夫。”

陸琰立馬說道：“姐姐真的好命。小的時候阿公就誇獎姐姐聰慧過人，又得了阿公的嫡傳，學了一身的本事。後來家遭巨變，陸家的人死的死，賣的賣，只有姐姐僥幸逃脫。姐姐如今也得了這樣的一位如意的人物，真是可喜可賀。”

陸琬深陷與妹妹團聚的喜悅中，壓根沒有讀出妹妹這話裏隱藏著的嫉妒之心。

“我和他也算是生死之交了。妹妹，你別回杭州了，和我一道走吧？”

陸琰詫異道：“走，上哪裏去？”

“暫時跟著我回晉陽。我和九襄會安頓好你的，你不用再身陷泥淖中了。我們重新開始過日子。”

陸琰卻蹙眉道：“姐姐，你認為我們還能回到以前嗎？”

陸琬搖頭道：“回不到以前了，我們的家沒有了。可是妹妹，翻過這一頁，就是嶄新的開始。我不願意你在煙花之地打滾。你跟我走吧！”

陸琰突然覺得可笑，她的目光變得凜冽起來，打量著她的好姐姐，經年不見，她的姐姐依舊舉止嫻雅，美貌不俗，一如從前。她的姐姐幹幹凈凈的，而她卻淪為了官妓，永世也翻不了身。

“姐姐，我不是你，還有大把的好日子。我是一名官妓啊，永世都翻不了身的。”

陸琬痛心道：“我和九襄說，讓他贖你出來，給你改頭換面，我們重新過日子。”

陸琰卻淚流不止。

“姐姐，我是親眼看見母親上的吊。她要拉著我一道死，那時候我卻害怕了，不敢死。我想到莊上去找你。可是還沒跑出院子就被錦衣衛的人給捉拿了。在牢裏我很害怕，每晚都噩夢連連，總是會夢見母親的慘死。後來我連覺也不敢睡，大病了一場。在牢裏不知天日，我也不知自己到底在裏面呆了多久。直到有人把我領了出去。我先跟著月娘學身段，又跟著琴師學琵琶。我在京城呆了一年，後來輾轉到了杭州，入了凝萃樓。到杭州後，我年紀小，不懂事，常被人嫌棄。媽媽打我，姐姐們也排擠我，看不起我。可是我那時候畢竟小，等到大一些了，我的資本就出來了。如今在杭州說一句蘇盼盼誰人不知，誰人不曉。姐姐，我是貪生怕死之人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，這或許就是我該走的路。你也不用勸我，隨我去吧。”

“青娘，之前那是迫不得已。如今我們姐妹相逢，我怎能再忍心讓你回到那樣的場所？你相信我，我一定會讓你過上正常的日子。世子妃說只要我治好了她的病，她就會實現我的一個願望。之前我不知許什麽好，如今我知道了。別怕，你跟著我吧。”

陸琰卻垂眉不語。

雨聲越來越大，姐妹倆各自流著眼淚，誰都沒有再說話。

因為天色陰暗，天也黑得早。陸琬讓丫鬟仆婦提了熱水來，倒在木桶裏。讓陸琰隨身帶來的兩個丫鬟進去服侍她。

陸琬便去前面的書房見賀霖。

“九襄，妹妹的事可能還要請你幫忙。”

賀霖道：“你的事就是我的事。明一早我就讓人去一趟杭州，不管使多少銀子先把她贖出來再說。”

陸琬心中感激不盡，對賀霖盈盈下拜行禮，賀霖一把扶住了她，說道：“琬琬，你這是做什麽。你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，我們妹妹落難，沒有不救的道理。你且放心吧，我們在寧波再多留兩日，等把此事處理好了再走。等回去了依舊把她安頓在海棠苑，你們姐妹一處住著，相互有個照應。”

“是，我都聽你的安排。”

陸琬心裏卻想，妹妹出來了就好辦了。將來的路還長著，目前她的身份多少有些尷尬，總不能在賀家一直呆下去。她會給人看病，能積攢些錢財，等到存夠了錢就去買一座宅子，她和妹妹住進去。過一兩年再給妹妹好好的找個人家，正兒八經的過日子。把那些不快的都忘了。

陸琰坐在浴桶裏，任由侍女給她清洗身體。陸琰不由得想起剛入行的那一個月，當初她泡在浴桶裏，沒命的擦著自己的身體，想把腌臜清洗幹凈。她一把搶過了侍女手中的澡巾，不住的搓洗著身子。

一旁的侍女忙道：“姑娘，別再用力搓了，原本就不臟的，仔細把皮膚都搓紅了。”

“臟，怎麽會不臟？我洗得再幹凈姐姐還是覺得我臟。”陸琰用力的揉搓了一陣，身上泛起了大片的紅暈。侍女忙將陸琰手上的澡巾給奪了。

陸琰伏在桶沿邊禁不住低低的哭了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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